情感依附型抑郁症自杀心理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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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1-14 19:33

   一个真正拥有心理健康的人有多种不同的潜能与特质,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将所谓的成功作为人生最重要的目标,他们看中的,是做一个真实的人,经验自己内在的真实面。而心理生病的人正好相反,他们看中的是外在的成功,为了成功,他们为自己制做好了虚假的面具。岂不知,虚假的面目会将他们引入灾难或者死亡之境。

    今年63岁的郭女士是一位退休干部,`她是为了女儿的问题来找我的。一个星期前,郭女士的女儿王菁年曾一次性服下30粒苯甲二氮草(“安定”)企图自杀,幸亏即使被人发现经医院抢救她才脱离了生命危险。女儿的自杀行为让郭女士又痛苦又恐惧,她在找我的时候,已经接近精神崩溃的边缘。

  “哎呀呀,她怎么能走这条路呢,她这不是逼我去死呢!我哪一点做得不对,做得不好呢?我三十六岁守寡,把她拉扯到这么大容易吗?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郭女士一边恸哭不已,一边对我说。

  我一边听郭女士哭诉,一边在思考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传达的真正意图。我在想:女儿企图自杀,作为母亲来说,最应该做的是和医生一道探讨女儿自杀的动因,以便寻求解决问题之道。而郭女士找我的目的,似乎是想找一个专家说清楚:女儿自杀,与她无关。这种将责任全部 推到女儿身上,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做法本身就说明了,郭女士是一个自私与自恋的人。心理治疗学派当中的家庭结构派与系统派都承认,任何个体的心理问题都是家庭问题的暴露形式,女儿的心理问题已经发展到自杀的程度,怎么能说与母亲一点干系都没有呢?

  “你女儿自杀前有什么表现,她受到过什么伤害没有?”我问。

  “她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她自杀前一天还陪我去逛超市,她还向我承诺,她结婚后一定要好好孝敬我,给我买套大房子,带我到国外去旅游。”郭女士滴着眼泪说。

  “你女儿她多大了,她还没有结婚吗?”我问。

  “她都三十三了。她得的是抑郁症,怎么结婚?和谁结婚?再说我也不能让她结婚。”郭女士说。

  “为什么不能让她结婚呢?”我问。

  “她姐姐就是在结婚之后跳楼自杀的,我不能让这样的悲剧重演。”郭女士的泪珠儿更加密集的流落下来。看得出来,她在提到大女儿自杀时显得异常悲伤。

  在一个家庭里,姐姐,采取自杀的形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妹妹大剂量服用抗焦虑药物企图自杀,这在心理治疗的文献资料中的确是罕见的。现代精神病学、心理学已经证明,有些自杀行为纯粹是心因性的,只要干预及时和得当,是完全可以预防的‘有些自杀行为是有具有生物或生理基础的精神障碍引起的,这类自杀行为只有通过对患者进行正确治疗才有可能加以预防;还有一种自杀行为是由患者的基因缺陷引起的,也就是说,这类自杀者存在着遗传性自杀的倾向,这是最不好预防与控制的。那么,郭女士的女儿王菁年到底应该归于哪一类呢?为了弄清这个问题,也为了将王菁年从痛苦的状态和企图自杀的念头中拯救出来,还她一个阳光的心情,还它们家一个喜乐和平安,我决定尽快约见王菁年。(文章来源:荣格心理中心)(待续)

她看上去是那样的完美,但内心当中却异常抑郁

  王菁年第一次来见我是和母亲郭女士一同来的。她看上去非常欢快,一点也不象患抑郁症的样子。她在走进我的诊所时,是和母亲郭女士手拉手进来的;她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还将女亲的左手握着,显得她和母亲十分亲热。王菁年的这些表现让我感到十分意外,十分不自然。为了弄清王菁年心理世界的真面目,我将王菁年单独约在协谈室里,打算与她进行一次心灵的对话。

  “是你自己愿意到我这来,还是你母亲动员你或强迫你来的?”我问王菁年。

  “当然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我妈她可从来都不强迫我。”王菁年显得很轻松地说。

  “那么,你是承认自己需要心理援助了?”我问/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需要,我只是想找个人随便聊聊。”王菁年说。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一个很健康的人,没有什么问题?”我说/

  “对呀,难道我有什么问题吗?你看我不是很好吗?我是当编辑的,这个你知道吗,有心理问题的人哪还能当编辑吗?”王菁年有些理直气壮地问我。

  “既然你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心理问题,那么你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呢,你为什么会服用那么多苯甲二氮草呢?“我用十分平静的口气问她。

  “哎,我只是想体验一下人在濒死时的感觉。没有什么,我决不会自杀,我还有远大理想哩??我要当作家,当大作家,我要让我母亲享尽荣耀,我怎么会自杀呢!哼,我活也活不够,为什么要自杀!“王菁年不以为然地将头倒向一边。

  在王菁年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变化及细微的动作。我发现,王菁年在对我说每一句话时都在逃避我的视线,她不是微低着头,就是将头偏向一边。而当她的眼睛偶然触到我的视线时,我看到她的嘴角总是在颤动。作为临床心理医生,我非常清楚,王菁年逃避我的视线是惧怕我识破她的心底,而她的嘴角不时地颤动,说明她说话的时候精神非常紧张,生怕说错了话。须知,嘴巴可以制造谎言,而眼睛和其他身体部位却不可能制造谎言,有经验的心理学家完全可以通过你的身体语言识破你的某些心底秘密。

  与王菁年交流了一个小时之后,我将她差到书房里,将她的母亲叫到协谈室。

  “你女儿很健康,没有一点问题,你没有必要花这么多钱给她治病。“我故意对王菁年的母亲郭女士讲。

  “得、得、得、得,你不要相信她的话,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她一直在偷偷地买百忧解在吃,没有病才怪!“郭女士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手提包中掏出一本日记簿,塞在我手中。

  我拿着日记簿随意翻了翻,我看到的文字全是灰色的、沮丧的、痛苦的文字。王菁年在日记簿中有这么几段文字:

  “我不停地逃避,又不断地追寻,我逃避的正是我追寻的。我所有的痛苦都是由我的矛盾心理造成的……“

  “……我发现,我的内心已经失去了温度,变得越来越冰冷,向着死亡这个终极靠近。我活了三十岁,痛苦了三十岁,压抑了三十岁。我很清楚,我的不幸是母亲一手造成的,我从内心里恨死她,甚至想杀了她,但我一见她,所有的恨都完全消失,我又发现她对我是多么的重要。“

  “我的心很累,很累很累,我需要休息,需要永恒的休息,不再看妈妈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多少次,我都想从十楼跳下去,以最简单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一切,但我一想到妈妈那张脸就收回想跳楼的念头。姐姐就是这样死的,她的死对妈妈的打击实在太大,尽管她的死是与妈妈的责备甚至逼迫有关。我如果也跳楼,妈妈她会怎么样呢?我不敢想这个问题……“

  看了几段王菁年的日记,我望着王菁年的母亲郭女士,我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句话:这又是一个制造神经症的母亲!

她患的是“情感依附型抑郁症”

  和王菁年第一次约见之后,我差不多花了三天时间阅读了她母亲交给我的那本日记簿。在阅读完王菁年的那本日记之后,我觉得王菁年的精神障碍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她最突出的问题不是精神抑郁,而是她已经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人格的独立,为了顺服母亲,讨得母亲欢喜,她已完全放弃了自我的人格。那么,王菁年为什么要放弃自我而讨好母亲呢?在我与她第二次约见时,我终于找到了这一问题的答案。

  “王菁年,你曾经有一个姐姐,她在结婚之后选择放弃了生命,你认为她的行为与你母亲有没有关系?”我将关注的问题直接导入问话中。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姐姐的死与我妈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是和丈夫争吵之后才选择自杀的。”王菁年说。

  “你说的是事实吗?你姐姐的自杀真的与你妈没有关系吗?”我改用一种严肃而冷峻的口气问王菁年。

  王菁年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她先是表现得很焦虑,不时地用眼睛瞥我。过了一会,她突然哭了起来,哭得非常伤心。王菁年哭了一阵之后,开口讲了她姐姐的真正死因。

  王菁年告诉我说,她姐姐是一个非常内向和敏感的人,她是在母亲的骂声中长大的,母亲经常责备她,骂她,说她懦弱、无能,没出息。姐姐与姐夫关系不好,俩个经常吵架,姐姐与姐夫一吵架,母亲就会骂姐姐,说姐姐连个丈夫都服侍不好,简直是一个废物。一次姐姐因一件小事和姐夫吵了架,母亲知道了将姐姐骂了个狗血喷头,当天傍晚,姐姐就跳楼自杀了。

  王菁年还对我说,她母亲是一个非常要强和脾气暴躁的人,她也是在母亲的责骂声中长大的。母亲对她要求的特别严格,不允许她犯任何错误,一旦她犯了一点小小的错误,她母亲就会严厉地批评她或辱骂她,甚至会不给她饭吃。

  “那么你为什么不做合理的反抗?”我有些不解地问王菁年。

  “我不敢。我上小学五年纪时曾反抗过一次,那时妈妈骂了我之后我逃跑了,逃到我姨妈家。我妈妈知道后她就不让我回来了,她说她不要我了,让我做姨妈的女儿。那次我在姨妈家呆了一个多月,姨妈才将我送回家。为了这事,我妈和我姨妈大吵了一次,到现在俩人还不来往。”王菁年说这些话时眼泪流了下列,显得特别伤心的样子。

  “你是否怕妈妈不要你了,抛弃你?”我问。

  “是的,我很怕失去她!”王菁年说。

  “所以你只能将自己的愤怒可、不满装在心中,不敢公开向母亲表达?”我问。

  “是这样。有时,我觉得我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人,最坏的人,我有时想用毒鼠灵毒死她;有时,我又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我又特别想疼她,关心她‘有时,我觉得我妈她是我唯一的依靠,她如果死了,我也会去自杀。反正,我对我妈的感情很复杂,说不清楚。”王菁年说。

……

  和王菁年第二次约见最大的收获是我明白了王菁年所患的抑郁症是一种特殊的抑郁症,德国心理学家Rene spitz称这种抑郁症为“情感依附型抑郁症”。按照Rene spitz的观点,诱发抑郁症不一定非得遭遇命运的打击不可,也不一定具有某种生物因素,情感的过度持久压抑似乎更易导致抑郁症发生。Rene spitz认为,儿童不象成人,儿童往往不能直接表达他们的愤怒、不满及合理的愿望,不象成人受到不公正的惩罚会咒骂上帝、政府和社会,儿童遭受到不人性,不公正的待遇后也会反抗,但一旦他们的反抗受到压制、打击,他们就会转入用压抑来处理他们内心的情感反应,而压抑的最终结果是导致精神抑郁。从这个意义讲,所有的压抑都是弄虚作假的表现,都是对自身情感的不尊重,也是对自我的不尊重,而不尊重自我的结果必然是损坏自我。就象一个器皿一样,假如你不尊重与珍爱它,它迟早会损坏。在显示生活中,有太多的人没有学会尊重与珍爱自我,我眼前这个王菁年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反抗母亲才是一种真爱

  我第三次与王菁年见面是在第二次见面的十天之后。我将见面的地点安排在王菁年姐姐的坟墓前。一大清早,我便和王菁年乘车去了仙鹤公墓,找到了王菁年姐姐的坟墓。王菁年一看到姐姐的坟墓,便跪倒在地,失声痛苦。哭了半个小时,她才逐渐止住哭泣。

    “小王,你现在明白你姐姐是为什么死的吗?”我问王菁年。

    “知道,是她太痛苦了,她没法承受这种痛苦。”王菁年一边抹泪一边说。

    “不对,她不是没法承受痛苦才选择了自杀,而是没有为痛苦找到宣泄的出路。假如她能在你妈妈的辱骂面前坚持自我,反抗你妈妈,勇敢的表达她的看法,那么她还会选择自杀吗?!她的自杀实际上是一种彻底的逃避,也是一种极端的非建设性反抗。”我说。

    “一个人怎么能反抗自己的母亲呢?“王菁年睁圆眼睛问我。

    “为什么把反抗?反抗是为了成长,是为了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不依赖他人,也不受制与他人。“我说。

    “我不会选择反抗,我一定要孝敬欧文妈,她的命很苦,如果我不孝敬她,她就太惨了。“王菁年低着头说。

    “小王,孝敬你妈与反抗你妈一点也不矛盾。孝敬是针对她的人,反抗是针对她的观点,她的控制欲与支配欲。这种反抗是将一个真实、独立的自我呈现出来。”我说。

    “我不敢反抗,我怕失去我妈。“王菁年有些颤栗地说。;

    “假如你不敢反抗,继续压抑自己,那么等待你的将是冰冷沉寂的坟墓??象你姐姐一样;假如你将自己的真实情感表达出来,你自身就会变得越来越强大,你就不需要母亲的保护了,相反,你反过来会保护母亲。”我心平气和地说。

    王菁年听了我的话沉默了,沉默了良久之后,她突然跪在姐姐的坟前,对着姐姐的坟说,她决不会再走姐姐所走的路了。看到王菁年的这个举动,我心里非常高兴,我觉得王菁年的自我概念正在发生巨大的另人欣喜的变化,她正在找回自我。

    我与王菁年第四次约见,是在我的诊所。我问王菁年。假如她母亲离开人世,她会不会将自己内心对母亲的不满说出来。王菁年说,那时她敢于这么做。我听了王菁年的表态后,要求她当着我的面将她对母亲的不满说出来。王菁年一开始不愿意这么做,但在我的一再鼓励下,她终于同意将多少年压抑在内心的情感表达出来。此时,我让王菁年坐在一张3木椅上,面对着另一张相同的木椅。我让王菁年将对面的空白椅当成她母亲,然后对着“她母亲”先是一阵流泪,然后愤怒地骂“她母亲”是老巫婆,是慈禧太后,是世界上最残酷最自私的人。王菁年对着“她母亲”一直说了一小时二十分钟,她痛痛快快将母亲批评了一番。我在一旁将她的话全部录了下来。

    三天后,王菁年的母亲郭女士来找我,她很不高兴地对我说,自从她女儿接受了我的治疗后,对她的态度越来越不好,越来越不听她的话。我对郭女士的话未作任何反应,我让她静@@@@下,然后将王菁年“愤怒声讨”她的录音放给她听。郭女士听到录音里说自己是巫婆、慈禧太后,她立刻暴跳如雷,说我将她的女儿教坏了,并要求我退还她付给我的治疗费。面对猛吼猛叫、几乎失去理智的郭女士,我表现得非常平静。等她吼叫完之后,我对她说,王菁年对她种种不当的行为表达出自己的愤怒是正常的,这是她的正常反应,也是她真实的一面,她过去看惯的那个温顺如羔羊的女儿是戴着假面具的,是一个不敢表达自己真实情感的假人。我还告诉郭女士说,一个学会了压抑自己情感的人是不可能形成健康的自我观念的,等待他们的必然是精神疾病。我的建设性观点使郭女士终于冷静了下来。在此后的几次治疗中,我为郭女士提出了五条建议:一,不给母爱增添任何条件,告诉女儿她永远爱女儿;二,不轻易发怒和责备女儿,多肯定和欣赏女儿;三,给女儿充分自由和尊重,让女儿按照她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不要支配和控制女儿的意志;四,鼓励女儿在错误中成长,不要让女儿追求完美;五,敢于向女儿承认错误,以真实的面目出现在女儿面前,教会女儿学习真实。

    我对王菁年和她母亲的治疗一直持续了一年多,如今,王菁年已完全摆脱了抑郁情绪,成为一个拥有快乐的女人,她母亲也学会了尊重和理解,成为一个真实的人。王菁年这个个案对我最大的启示是:不能适时地表达内心的真实情感而以虚假面目出现在生活中的人永远无法拥有健康的心灵,真实也许是健康人格的第一特质。